吕光圻
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人民治黄经历了70年的光辉历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特别在防汛方面取得了黄河连续70个伏秋大汛不决口、不泛滥、岁岁安澜,从而改变了黄河历史上“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的险恶局面,使黄河成为一条真正造福于人民的河流。
人民治黄以来,黄河下游发生超过10000立方米每秒的洪水共10次(以花园口站为准),其中最大的3次是1954年的15000立方米每秒、1958年的22300立方米每秒、1982年的15300立方米每秒。
1982年8月2日,花园口出现15300立方米每秒洪峰,7天洪量50.2亿立方米,最高水位93.99米。洪水过程中,10000立方米每秒以上流量持续52小时,这是人民治黄以来黄河的第二大洪水,简称“82.8”洪水。
我于1980年从黄科所调到水文局工作,有幸亲历1982年的洪水预报和洪水调查工作,对当年的工作情景记忆犹新。
三花区间洪水预报
1982年7月28日,三花区间 (三门峡至花园口区间)全天下中到大雨,据黄委水文局气象科预报,在未来3天,三花区间自西向东将普降大暴雨。当晚,水文局总工陈赞廷和水情处处长胡汝南坐镇值守,密切关注雨水情发展。第二天暴雨来临,雨情值班员从平时的1人增加到3人,他们的工作是将有线、无线雨水情报文进行翻译和登记。全流域共有近千个雨水情报汛站,一般中小雨是每6或8个小时拍报一次,暴雨时加报,每2小时一次。译文和登记全部是手工操作。
29日晨,胡处长将水情科全部9位预报员分成3个组,同时分别进行洪水预报。第一组李若宏负责,第二组张优礼负责,第三组吴学勤负责,我被分在第一组。
预报工具是预先编制好的各种纸质预报方案,包括三花区间和下游河道的洪峰流量相关图表,河道洪水演进诺谟图表,降雨径流预报图表等,另外每人有一把计算尺和算盘,再加上平时累积的预报经验。
就这样,我们不分昼夜在办公室连续苦战了一周。刚开始,白天可以轮流回家吃饭,后来黄委食堂将饭菜送到办公室,再后来夜里12点还送来夜宵。晚上基本都是在办公室的简易床轮流休息。陈总、胡处长和我们一起趴在桌子上查图表、拉计算尺进行预报分析,还要根据随时报来的雨水情,分析三花区间的雨量、雨强、分布、走势等情况。
经统计,三花区间5天平均雨量为270毫米,暴雨中心在伊洛河中游,最大降雨900毫米。由于三花区间降雨不均匀,伊洛河首先形成洪峰,龙门镇站7月30日12时洪峰流量5550立方米每秒,白马寺站7月30日21时洪峰流量4180立方米每秒。为增加预见期,不等黑石关站出现洪峰,我们根据龙门镇、白马寺站洪峰情况,加上小浪底站、五龙口站,以及小浪底至花园口干流区间相应同步水量,预报花园口站第一个洪峰。水情处预报会商会决定,预报花园口站于7月31日中午前出现10000立方米每秒洪峰流量,同时指出,根据雨情发展,三花区间接着将出现更大洪峰。30日深夜,水文局领导向黄委防办汇报了花园口站的洪峰预报和三花区间的雨水情形势。谁知第二天凌晨,黑石关站发来电文:7月31日4时洪峰流量3760立方米每秒。这一下水情处的同志都紧张了,按正常情况黑石关站洪峰应该是8000立方米每秒左右,水到哪里去了呢?如按黑站的实测洪峰推算花园口站洪峰必然大大减小。此时水文局领导决定,立即把这一情况向黄委防办汇报,同时修正花园口站的预报,迅速和黑石关站、洛阳地区水利局联系了解情况。很快,我们了解到在伊洛河夹滩地区发生了堤防决口和倒灌。后来黄委防办来电话指示,考虑到花园口站第一个洪峰不大,不必发布修正预报了,水文局要抓紧做好第二个洪峰的预报。过了两三个小时,7月31日10时花园口站出现第一个洪峰流量为6350立方米每秒。水情处在总结前面教训后,又全力投入第二场洪水的预报。这时三花区间继续下暴雨,在对夹滩地区的决口淹没情况不太了解的情况下,分析认为第二场洪水再进夹滩的水量不会太多,我们根据小浪底站出现的洪峰,加上洛河白马寺站、伊河龙门镇站、沁河五龙口站和小浪底至花园口干流区间等相应同步流量,预报花园口站洪峰。经过精心分析、计算和会商,做出花园口站于8月2日傍晚出现洪峰流量15000立方米每秒的预报。水文局领导于8月1日深夜向黄委防办汇报并经审核后,通过“代电”正式向外发布。最后,8月2日19时花园口站洪峰流量为15300立方米每秒,最高水位93.99米。这一结果和预报值比较相对误差只有2%。这是一次成功的预报,我们做预报的同志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
伊洛夹滩洪水调查
汛后,我参加了水文局组织的洪水调查组,一行6人先到黑石关、白马寺、龙门镇等3个水文站了解洪水过程的测验情况,后重点查勘了伊洛河夹滩地区的堤防灾情。
伊、洛河交汇处杨村以上约20千米范围内称夹滩地区,是当地农作物高产地。夹滩由伊、洛河南北堤防保护,东面有横堤连接,面积约70平方千米。据陪同我们查勘的洛阳地区水利局同志介绍:“该区1954年、1958年、1975年均发生倒灌决堤,但都不是很严重,损失水量约0.5至0.9亿立方米。这次洪水仅夹滩地区就有56处堤防决口,伊洛河汇合处在流量3000立方米每秒时就开始漫溢倒灌。经调查统计共淹没面积106平方千米,滞蓄水量3亿立方米,一般水深1.5米”。在水利局的同志带领下,我们沿夹滩周边查勘了十几处决口和东横堤漫堤冲毁情况,所见之处,堤防残破不堪,滩地里的大部分滞水已退,部分低洼处仍有积水。水利局的同志讲,“‘82.8’雨洪来到前,洛阳地区已有一个多月没有下过雨,地区有关部门刚开完抗旱动员会,雨洪就来了。多处堤防闸门来不及关闸,洪水就通过闸门冲进滩地,我们用沙袋、树枝、床板都挡不住水。”“夹滩堤防标准是可防20年一遇洪水,但因为常年失修,问题不少”。这次洪水调查,我们了解了夹滩存在的问题以及对洪水预报的影响,同时,也密切了与洛阳地区水利部门的联系,为日后进一步做好水情报汛服务奠定了基础。
沁河抗洪抢险和东平湖分洪运用
沁河是黄河三花区间北岸的一条重要支流。我虽然没有亲自参加沁河抢险和东平湖分洪,但通过水情和洪水预报,了解到一些情况。这两件事是“82.8”洪水防御过程的关键之处,值得一提。
沁河在丹河口以下的堤防可防御武陟站4000立方米每秒洪水。由于沁河下游长期受黄河洪水的顶托倒灌,泥沙淤积非常严重,使武陟站附近的河段临河与背河的高度悬差最大达7米。当沁河达到平滩流量时,水位可高出新乡市地面约30米。一旦河堤决口危害十分严重。为此在这一河段北岸堤顶又加高2米,南岸加高1米。另外,沁河出现超标准洪水时,在丹河口以上有沁北自然滞洪区(面积41平方千米),在小董以下有沁南自然漫溢滞洪区(面积118平方千米),漫溢口在五车口附近,口门长400米,堤顶比上下河段低0.5米,当武陟出现超标准洪水时,可以在五车口预留口自然漫溢进沁南滞洪区,以保证北岸大堤的安全。
当时,沁河的防汛工作包括水文预报主要由河南省水利部门负责。我们水情处也做沁河洪水预报,但只是在黄委内部通报,不对外公布,主要是为黄河干流预报服务。8月2日10时,五龙口站出现洪峰流量为4240立方米每秒的洪水过程,这是人民治黄70年来该站遭遇的最大的一场洪水。我们在预报武陟站洪峰时,考虑五龙口至武陟区间的加水量和区间滞洪量基本可以抵消,所以预报8月2日晚武陟洪峰是4200立方米每秒左右,同时我们分析,当洪水抵达五车口险工附近,洪水位可能会高出堤顶,这一量级洪水是对沁河下游堤防的一次重大考验。我们迅速将武陟站的洪峰预报结果向河南河务局通报,同时我们从他们那里以及防汛简讯中了解到当年沁河防汛抢险的情况。
“82.8”洪水期间,黄河干流洪峰即将与沁河洪峰遭遇,形成黄沁并涨的局面,致使沁河堤防全线吃紧。这时,河南省和黄委领导作出非常艰难而有力的决定:沁河全力加强防守,立即抢修沁河南堤子埝。
很快,新乡地区和沿河各县组织10万大军冒雨上堤防守,武陟县组织3万军民在五车口上下河段,10小时内抢修加高了21千米长、0.5米高的子埝。当五龙口的洪峰浩浩荡荡进入丹河口以下河段时,8月2日19时,武陟站出现了4130立方米每秒洪峰流量,最高水位108.83米,沁南堤防有16千米堤段水与堤顶平,五车口上下1200米河段洪水超堤顶0.1-0.2米,高水位持续时间10小时,因五车口河段及时抢修了0.5米高的子埝,最终洪峰平稳进入黄河。从而避免了沁南滞洪区被淹,确保了沁河南北大堤的安全。这次沁河超标准洪水安然无恙,要归功于河南省和黄委领导的正确决策和广大军民的合力抗洪抢险,同时还要归功于杨庄改道工程起了关键作用。如果没有杨庄改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和这次洪水的分析,洪水将在木栾店卡口和老桥阻水影响下,水位将壅高1.5到1.8米,回水将超过五车口以上3千米,南堤肯定漫道分洪。
翌年,我随水文局组织的人员到沁河进行查勘,先后查勘了沁南、沁北自然滞洪区、杨庄改道工程和五车口险工,看到了抢修子埝的痕迹。据介绍,如果不抢修子埝,任洪水在五车口漫溢,则沁南滞洪区将有18万人受灾,15万亩地受淹,经济损失将达1.5亿元(相当于杨庄改道工程总投资的5倍)。沁河“82.8”抗洪抢险在黄河防汛抗洪历史上是值得点赞的一次战役。
东平湖水库首次分洪也是“82.8”洪水的一个亮点。东平湖水库是黄河下游能控制黄汶蓄泄的平原滞洪水库,在“82.8”洪水期间进行了分洪运用,这是该水库建成后唯一的一次分洪。其运用原则是当花园口发生15000立方米每秒以上洪水时,为确保艾山站洪峰不超过10000立方米每秒,根据黄河、汶河洪水具体情况,确定东平湖水库是否要分洪运用。
当水情处预报花园口洪峰流量为15000立方米每秒,8月2日19时花园口出现15300立方米每秒洪峰时,在分不分洪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因为这个洪峰量级刚好处在东平湖是否要运用的关键节点上。当时黄委内部就有不同的看法,部分同志认为,根据花园口站的洪峰和大汶河戴村坝站正处在干枯期以及雨水情的发展趋势,东平湖不分洪,艾山站流量不会超过10000立方米每秒,只要精心指挥、加强防守,洪水可以平安通过山东河段,这样可以避免东平湖水库的分洪损失。但是,国务院、水利部非常重视黄河“82.8”洪水,认为近年来黄河下游河床不断淤积抬高,当时下游各站1000立方米每秒流量下的水位普遍比20多年前同流量水位高出1.5到2.5米,同时,中共“十二大”即将召开,一定要确保黄河万无一失。中央防总最后研究决定,利用东平湖分洪。当孙口站8月6日20时流量上涨到8500立方米每秒时,林辛闸、十里堡闸分别于6日22时和7日11时开闸向老湖区分洪,9日21至23时先后关闸,最大进湖流量2400立方米每秒,分洪流量约4亿立方米,最高湖水位42.11米。经分洪后艾山站8月7日3时洪峰流量为7430立方米每秒,大大减轻了山东河段的防洪负担。
在这过程中,我们曾预报孙口站将出现11000立方米每秒洪峰,但是当高村站8月5日出现洪峰13000立方米每秒时,由于孙口以上滩区普遍进水,高村至孙口区间滩地蓄水约18亿立方米,故孙口站7日2时洪峰只有10100立方米每秒,比我们预报值偏小了约1000立方米每秒,按此洪量级,如果不分洪,传递到艾山洪峰就不会超过10000立方米每秒,这给当时不同意分洪的同志找到了一些借口。
时隔两年,我参加水文局组织的下游测站汛前检查,借此机会到东平湖水库进行了一天的简单调研。我们在东平湖管理局同志带领下,参观了林辛、十里堡等分洪闸以及老湖区的淹没情况。据管理局的同志介绍:“分洪过程中,老湖区有2.9万群众被安全转移,同时组织了3900人防守二级湖堤,分洪后,淹没湖区耕地10.8万亩,受灾人口13万人。湖区淤积泥沙约500万立方米,分洪闸主溜区2千米范围内淤沙厚0.5至1米,最厚达2米,短期内难以耕种的沙化土地约有6300亩。”还说,分洪后湖区水位只有42.1米,工程出现多处渗水、管涌等隐患,这次分洪直接经济损失约1亿元。同时,他们也指出,东平湖滞洪区的损失换来了山东黄河河段的平安。
“82.8”洪水东平湖水库首次分洪运用已过去30多年,现在再去讨论是否需要分洪已没有意义。但是根据当时的黄河下游河道形势和国内外政治的需要,为确保黄河万无一失,采取东平湖分洪的决策是正确的。
值此人民治黄70年之际,回顾“82.8”洪水,我感慨颇多。在那条件比较简陋的条件下,我们群策群力作出了较准确的预报,给防洪决策提供了重要依据,使这场洪水平安顺利入海。愿人民的黄河岁岁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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